在我的同溫層裡,小幫手是一個很普通的身份。各式各樣的人們來到東海岸,可能會到民宿或是農場,透過一天幾小時的勞務,換一個睡覺的地方、餐點,或是體驗在地生活的機會。雖然鬼故事也不少,像是不合理的換工時數與工作責任,甚至還有不少女性被侵害的事件(真的糟糕透頂!)。
雖然小幫手換工制度容易出現權力不對等的問題,值得更多討論,但本質上,我喜見任何跳脫資本勞動市場的交換行為。以我個人過去的經驗而言,不管是當小幫手還是作為提出交換者,都是非常有意義的社會練習。
不過今天不是要談打工換宿!而是今年七、八月份以都蘭部落為中心,向外發散的社區貨幣「米幣」的個人使用心得。
交換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透過樸門倫理與人類學1的角度理解,交換對我來說是「乘載著個人感情,透過觀察與互動,學習與他人建立關係與情感」的媒介。每個交換應該是有勞有貨,是賦予人的情感,是實質的經驗,是存在於世界的證明。
我近年將對自己的期待,反射在建立健康的關係之上。不管是人、是事、還是物,自己之餘世界是什麼呢?我的存在之網又是長什麼樣子?雖然仍在摸索,但我堅信透過更多經驗的累積,每個交換都是探索這些問題的線索。
如何交換:社區貨幣
無法與新台幣做兌換的社區貨幣 Mi幣2 ,已經成為我經常拿在手上的幣值。
米幣發起的兩個月以來,我賺了花了不少米幣。
像是幫朋友的院子除草、賣自家收成的聖羅勒種子、提供共乘、借朋友車子、幫忙做文字翻譯,都讓我賺到不少米幣。也用米幣買書、吃蔬食廚師煮的飯、到都蘭國菜市場買菜、請朋友出動空拍機拍攝家園、請水電師規劃施工、搭車去火車站、請人幫忙一起播花生、出遠門時請本來不認識的鄰居為盆栽澆水⋯⋯我必須說,這比我的新台幣交易事項還要多元!(過去兩個月來我花新台幣買菜、吃飯、買車票、付油錢、支付水電工程,賺取了家教費用和賣農產加工品。)
空拍機照、播花生、澆水、砍草、借朋友車子等⋯⋯ 這些是如果不使用米幣,我就不會做的交換。以往,幫忙朋友(或是朋友拜託我)做一些事情,直接換成時薪做車馬費是很怪的事(大家一定會心想:有必要收這錢嗎?),但同時又得特別安排出一些時間去「幫忙」,其實還是會累積一些很礙虐(gāi-gio̍h)的人情。米幣就是可以解決這些介於做與不做之間的尷尬感,使得本來是有點負面感受的「人情」累積轉變成「人的感情」累積。
而像是買書這樣的純粹購物行為,則是因為有了米幣出現,我樂意去嘗試的經濟體驗。嗯,我真的不太喜歡買東西。
順道一提,現在在海線社區一帶,除了獨立書店的新書和二手書以外(沒有米幣可以幫老闆擦書換取米幣),還可以買得到咖啡(沒有米幣可以幫老闆挑豆子、掃落葉換取米幣)、生啤酒、做腳底按摩、上瑜珈課等。
在推動社區貨幣的道路上,我覺得比較困難的地方就是跳脫商品市場的交換結構。許多人拿到了米幣,但卻不太知道能如何使用,到底要花在哪裡?我要怎麼賺米幣?
其實,要能活絡使用社區貨幣,似乎必需將自己「置入於社區內」。不管是透過虛擬的網路群組還是到實體店家和活動場域,我們得主動認識他人的才能與需求,並且釋出樂於交流的善意,建立對自己以及對社區的信任感。而對我個人而言,社區貨幣是讓一直以來過於習慣個人主義思維的自己得以透過社區的供需再造自身社會性的媒介,也是我在日常中發揮創意並接受他人善意的機會。
不曉得我有沒有也正在使用社區貨幣的讀者呢?外地的朋友們,或許下次來東海岸旅遊時,可以先去都蘭國入境大廳,認識東海岸社區貨幣,甚至嘗試使用米幣來個特別在地的體驗。
人類學家嚴雲翔80-90年代關於中國農村社會變遷研究,其中對於中國社會人情交換、儀禮與道德的民族誌寫於《禮物的流動》一書(中譯本於2017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博客來買得到,超推!)。書中寫到:「顯然,在下岬村的社會生活中,感情就像道德責任一樣深刻地影響著村民行為。滲透在禮物當中的精神,同時含有道德意味和情感意味。村民們交換禮物,以增加感情、鞏固關係,換言之,是發展感情聯繫和培養私人關係兩方面的因素賦予了禮物交換實踐以意義」(156),以及「人情倫理只能適用於一個人的關係網絡之內;關係的邊界和人情的影響範圍由多種形式的社會交換,尤其是禮物交換來界定」(157)。